森山大道論攝影：晝的學校夜的學校

我平常使用的是GR21或28的相機……頁85。

以前雖然知道森山大道是位攝影大師，不過實際上拍些什麼是怎樣的人完全不清楚。總覺得森山大道這麼氣派的名字，應該是拍些壯麗的建築、令人驚豔的風景寫真。不過，全然不是這麼回事，全部是黑白攝影、租顆粒灰灰髒髒的畫面，也不夠銳利清晰。稱不上是「漂亮」的照片，可是隱隱約約裡面有種說不出來的東西內涵，也別於構圖好看顏色鮮艷用色相迷人的庸俗之作。帶著野蠻的城市氣息，求真而不求善、美，或者更像是整個城市的慾望體。


《晝的學校夜的學校》是從2003~2005年間四場演講發展而出的對話集，針對大學生、專業攝影學校學生的演講問答內容而產生，觸及許多珍貴重要森山大道攝影內涵，問題直接他也回答得爽快，不管是攝影師養成、攝影哲學、攝影配備技巧、攝影集製作、攝影展相關問題等等，相當值得借鏡與思考；尤其他專用傻瓜相機拍攝，不斷拍攝以量求質的方法，不看觀景窗的偷拍方式，都自成一套攝影哲學。喜歡攝影的人更不可錯過一窺大師攝影魂的機會。


我看過的所有攝影，其中讓我非常感動、或是受到衝擊的，沒有一張是彩色照片……頁123。

我很討厭帶一大堆行李在身上……在使用傻瓜相機前，我使用的是ASAHI PENTAX的小型相機……就直接底片放進口袋裡……我平時會看見一些業餘攝影師的歐吉桑帶著攝影器材包，頸上還掛著一堆相機，行頭實在太多，讓人不敢相信。那些人帶這麼多東西，到底想拍什麼？還有那些擔任新聞及娛樂相關的攝影師，因為要帶很多器材，真是讓人同情。我連相機都嫌礙手礙腳……頁181~182。

拍攝街上擦身而過的人們，有時是依據直覺、沒有透過觀景窗觀看，直接就按下快門，很多時候都是像這種情形……頁45。

我很容易對人們的背影產生興趣，所以不自覺拍了很多背影，而解壓倒性地，大多數是女性的背影。真是情不自禁呢……頁121。

眼前人來人往的人們，在我看來都跟石頭一樣。只是有時候感到很寂寞時，又想要去愛這些石頭……我不屬於那些可以在街上與拍攝對象產生友好溝通的人……頁143。

要是一直考慮肖像權，我們這種街拍攝影師就無法繼續下去了，只能以自己心中的道德作為唯一、主要的標準，之後就順從自己想拍攝的慾望，繼續拍攝下去……要是哪一天街拍攝影師消失了，就是攝影的自殺啊。只能繼續下去啊。因為攝影師就是人類的目擊者啊……頁246~247。

最好的評論家不是那些所謂的攝影評論家，而是我自己認為極為優秀的幾位編輯……頁39。

當時的照片第一次看時會覺得粗糙，這點我也承認，但我卻不認為這就是不對。因為我是憑著一股氣勢努力沖洗照片，所以我覺得還好……頁41。

到底我在做什麼呢？基本上就是到處閒晃，拍我想拍的東西。因為我手邊要是有工作的話，我就會變得很僵硬，很想離開，所以大部分的時間都在拍自己想拍的照片。因為平時生活都在做這些事，所以突然有工作進來，就會變得很緊張很想要逃避。而且對方也會看到我的這種反應，所以不太有工作進來……嗯，大概就像是用相機寫日記……會特別花錢買別人的攝影日記的人畢竟不多，所以我還是沒錢。遺憾的是，雖然表面上看起來專業，但實際上卻比較接近業餘老手。最近在國外多多少少賣出了一些照片，所以生活還算過得去……頁62~63。

過了二十歲，因為想要轉換設計師的工作，進入大阪鹽工老師的攝影工作室一年半，之後再到東京，擔任細江英公老師的助理三年……助理工作非常忙，所以我幾乎沒有時間拍攝自己的作品……老實說，現在回過頭看以前，到底我是怎麼生活下來的……就是這裡騙一下，那裡騙一下……嗯，與其說是騙，倒不如說是對別人造成困擾……頁175~176。

只要將相機對著人，大家很快地都會撇開臉。相機、照片與人們的關係真的很不可思議。從照片誕生以來，就出現想被拍，以及不想被拍的相反情形……常常都感受到人們的抱怨或反感……漸漸的我也變得狡猾，也學會一些技巧，會利用不去看觀景窗的方式、有點像偷拍一樣的方式進行拍攝，最近就沒有遇到比較大的問題……以前被追趕時，我會馬上逃跑……他們大概以為我大概是偷了什麼東西所以才會被追，所以幫那些追我的人抓住我。結果不僅底片被拿走，我也被揍了一頓，真的很慘。
三十歲以前，我還會騙人說我是「學生」……以前只要說我是「學生」，或是我在做學校的「功課」，大概都會沒事……要是在街上遇見糾紛時，只要說是「學生」或是做「功課」，只要你遇到不是很壞的人，大概都會沒事，所以希望各位盡量走進人群拍攝照片……頁71~73。

森山老師的代表作，「犬」的照片還有一張是「蒼蠅」的照片。這兩張照片是何時拍攝的，您還記得當時發生什麼事嗎？
拍攝那隻狗，已經是三十年前的事……《朝日相機》這本攝影雜誌上，有一個名為「通往某處的旅行」的主題……我去了一趟青森的三澤……某天上午當我手持相機正要出發拍攝時，一走出旅館門口，沐浴在早晨的陽光之下，這隻狗突然晃蕩在我面前，所以就拍下了這一張照片……在看印樣時，看到這隻狗目中無人地看著這邊，格外地顯眼。那張照片的震撼性，完全是因為那隻狗本身。現在國外的照片訂購。大部分都是要訂購那個傢伙的照片。所以我還被朋友說「森山是靠這隻狗生活，而且還一直靠著一隻狗生活。」不過的確是如此，我也無話可說……我認識的編輯與友人常對我說，我的性格和癖好就跟狗一樣呢。比方說拿著相機在街上走路的方式，一下子突然走到小巷子裡到處晃盪，一下次又突然回到大馬路上，然後又馬上回到巷子哩，這種方式跟流浪犬一樣。
至於「蒼蠅」則是在一九八0年代在《朝日相機》的「犬的記憶」這個主題中連載過……當時我是從木曾谷開始拍攝，經由長野縣的中央阿爾卑斯，到處拍攝當地的街道，當我從諏訪湖出來的時候，在諏訪湖畔的餐廳用餐，在旁邊到處飛盪的蒼蠅，突然停在玻璃窗上，所以就拍了下來，就只是這樣。但是那張真的還蠻受外國人歡迎呢……頁217~219。

沖洗照片時，會將拍攝的時間或場所當作另一件事，就像是初次看到這張底片，以當下的直覺與判斷來選擇……攝影時是第一個現場，沖洗照片時是第二個現場，以不同的觀點與心情來選擇……沖洗照片時不會採用印樣……比較依賴直覺來沖洗照片……頁94~95。

雜誌的原稿，我使用的是GEKKO VR4的相紙，那是RC相紙(Resin coated paper，一般稱作樹指相(Fiber based paper)，至於FB相紙(Fiber based paper)……你現在使用的相機是哪種相機？GR21……頁74。

若是用TRI-X底片拍攝，在沖洗完成前，我希望有足夠的作業時間，比方有二、三週的時間……Scala算是不常使用，日常生活中，百分之九十九還是採用TRI-X……頁136。

森山老師拍的照片，價格是如何設定的？
我想要保留最後的決定權……與相片製作方式與時代相關，也與用的相紙是FB相紙還是RC相紙有關，我只有一個比較基準，就是以我交給的熟悉藝廊的價格為準……現在我的照片幾乎全部交給國內一位值得信任的藝廊經營者處理……頁204~205。

製作一本攝影集時，大概需要的數量是多少？
要視情況而定，但最少都需要五百卷，是最少呢。像製作《新宿》或《Daido Hysteric》攝影集，大概有四百到六百頁，就需要更多……《新宿》這本大概八百多卷吧……年輕的時候，大概走完一百公尺就拍完一卷，現在其實也應該這樣拍才對……頁225。

用水桶沖洗照片是很久以前的事了……當時我買不起不鏽鋼盤和沖洗盤。老實說，就是因為當時很窮……我用手將底片一個一個沉入大水桶中，再用手按壓使之混合。基本上我不喜歡冷的顯影液，所以會用稍微熱一點的。因為在進行作業時，冷的顯影液會形成薄的底片，所以用溫度高一點的。我真的是一個接著一個放入底片，倒入高溫的顯影液，底片幾乎要從水桶裡滿出來，就像尾巴一樣捲來捲去的底片，到底哪個是哪個，我已經搞不太清楚。在液體中的底片們，在十五分鐘的其間變得很瘋狂。結果變得難以收拾，我也不想管了，所以就隨便處理，底片的狀態就像是漁夫在拉往上來一樣。就這樣直接放進定型液裡。過了一會打開電燈，裝著定型液的水桶裡變成黑色的底片都捲在一起……真的是比原始還原始。
當時因為與中平卓馬在澀谷共同使用一間工作室，所以就將這種方式傳授給他，之後他到處跟人說，因為這是森山教他的方式，所以粒子才會這麼粗。
現在我的處理方式是等到累積到五百捲底片後，利用一星期的時間來顯影，連去幾天就像工人一樣的處理。不是有35mm的底片嗎？我在第一卷的背後捲上第二卷底片，就可以同時處理兩卷底片。然後再放進可以容納六卷的盤子中，就剛好可以處理十二卷。要是一次卷四卷，像這樣子就可以處理五十卷，就像機器一樣重複動作，大該一星期就可以完成七、八百卷……頁231~232。
 
攝影根源於我身上各式各樣的慾望，全部都與攝影相連結，而那些慾望變成了拍攝的動機，也是煽動新慾望的來源。此外，也跟外界的認識與知覺有關，抱持著永不停歇的密碼不斷來回……頁168。

總之想要知道自己想要突破什麼。或是突破什麼之前，只能多拍一些、累積照片的數量。如果發現了該突破的方向。之後為了突破，更應該使用更多的底片、拍攝更多的照片……與其舉現在膚淺的美學與觀念上，還不如用數量來決勝負。像我去攝影學校時，有時會問學生一個月拍多少卷底片，還有聽到「二十卷」的回答，聽到這種回答，真的是讓人很沮喪啊，很想馬上叫他放棄攝影呢……頁226。

只要持續下去，就會產生數量，然後數量達到一定程度的時候，其中就會出現品質。數量與品質是結果，而那個人的慾望實體才是表現的形式……頁150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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書名：晝的學校夜的學校：森山大道論攝影
作者：森山大道Daido Moriyamaもりやま だいどう
譯者：廖慧淑
出版社：2011，台灣：商周出版
出版日期：2010年06月01日
ISBN：9789866285998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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